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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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着文二夫人身后走了进去，看着屋内的情形，不由得愣了一愣。
文夫人穿着锦缎制成的绛色长袖旗袍，随意的搭着一件羊毛披肩，她慵懒的倚坐在长椅上，腿上盖着厚厚的毛毯，脸上的妆容精致得体，已经完全没了上午见我的那种疲惫和虚弱，仿佛刚刚没了孩子的并不是她，而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当然了，走在我前面的文二夫人受到的惊吓似乎更夸张一些。她脸上的表情从幸灾乐祸到不可思议，从难以置信到勉强一笑，迅速的转变着。
“大嫂，你好些了吗？我听到消息，就赶紧来看看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文二夫人假惺惺的坐在椅子上，关切询问的同时，还不忘把手里闪亮的小包放到大腿上，像是无意的展露着上面华彩的宝石。
我在文家待了些日子，也认得一些好东西。这小包是前些日子，北平城一个归来华侨的妻子用来参加慈善晚会的款式，全国也就那么几件，多少名流太太想要花钱却也买不到。
文夫人屏退了下人，淡淡的瞟了一眼文二夫人手里的小包，慢悠悠的答道：“劳弟妹你挂心了，我已经没什么事了。”
文二夫人摆出一副惋惜的表情，叹了口气道：“大嫂，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可弟妹我还是不得不说说你。你怀着大哥的孩子，应该格外小心才是，可你偏要事事操劳抛头露面，结果呢，到底是没保住这个孩子，我们都是为你痛心啊！”
“弟妹说的我又何曾没有想过，”文夫人有些委屈的红了眼眶，她用手帕像模像样的抹了抹眼角，“可没办法呀，这偌大的家业，还有商会那一摊子事，除了我，没人能够顺利的接手呢。”
她这是说，除了她，文家再没有有本事的人了。
文二夫人的嘴角抽了抽，感觉要不是一贯养成的有涵养的形象，她应该此刻很想抓着文夫人的头发把她拎起来打一顿。
“大嫂这话未免说的太过了，清逸虽然年轻，但我们家文远可是大哥的亲兄弟，自古以来兄终弟及也是常事。至于女人，只有传宗接代才是要紧事。”文二夫人显然是早有准备，她略一停顿，便针锋相对起来。
文夫人雍容的一笑，并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她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我，吩咐道：“桐雨，你二叔母说了半天的话，你怎么还不给端杯茶来？”
我正要转身去倒，文二夫人却抢先说道：“不必了。”她从小包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请柬，递到了文夫人手中，“我这次来，一是想看看大嫂的身体如何，二是想把这喜讯告诉大嫂。”
文夫人打开看了一眼请柬，脸上的表情并无太大的变化：“哦？浩源与伊方终于要成亲了吗？这是好事呀。”
“当然是好事。”文二夫人喜上眉梢，她若有还无的瞟了我一眼，“虽然过程有许多波折，可终究还是有缘人才能终成眷属。”
我知道，她还对我与文浩源之间的不清不楚有所芥蒂，所以也不在意她的冷嘲热讽。我还是固执的添了一杯茶，送到了文二夫人面前的茶几上，淡淡的说了一句：“如此真是要恭喜二叔母如愿以偿了。”
文二夫人骄傲的抬了抬下巴，扭捏的站起了身，告辞道：“好了，我来也没别的事，就是提醒你们到时候来参加婚礼。我清逸侄子的婚礼，你们虽没邀请我们家，可我们不同，说到底，我们家文远，还是看重你这个大嫂的。”
她轻慢的一笑，扭着腰走了出去，她脊背挺直，俨然一只开屏的孔雀。
文夫人待她走远，脸上的笑意骤然一收，把那火红的请柬往茶几上一扔。
“桐雨，你怎么看这桩婚事？”文夫人的面色骤然就冷了下来，我似乎又看到了她的脆弱和真实。
我转了转眼珠，此刻只有我们两个人，也不妨说说我的真实想法：“霍家势力庞大，以后二叔他们有霍家撑腰，妈这个商会会长，怕不那么好当了。”
文夫人吁出一口气，像是认命一般有些泄气：“是吧，你也这样想。”她突然看着我，眸底闪过一抹流光，“我问你句实话，浩源对你是不是……”
“没有，他只是贪玩，戏弄我几次罢了。”我当机立断的摇了摇头。文夫人看似对我无话不谈，可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给我使绊子呢，这么要命的事，我自然不会告诉她。
“这样啊，”文夫人没掩饰她的失望，她盘算的抚了抚下颚，“只是这婚事这么急，总觉得有些蹊跷啊。”
我后来又敷衍了几句，就从文夫人的房间里退了出来。
若说起来，文二夫人不是还曾下药害过文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吗？如今来探病，只怕是心里都要乐开花了。
我是很佩服这些豪门的阔太太们，明明暗地里都巴不得你死我亡，可表面上却还是摆出推心置腹的模样。
不过说实话，文浩源会答应霍伊方的婚事，倒是我始料不及的。毕竟，前一阵儿他还总是信誓旦旦的要抢我到他身边呢。
咳，都是没有意义的话。大户人家的公子们，承诺都许的太轻易。
我回到卧室，看了看桌上摆的糖糕，又想起阿九来。
一个物件儿跃入了我的脑海，我赶忙四处找寻起来。
奇怪，阿九送给我的那块丝帕，怎么不见了？我还想着，有时间，自己把它补好的。
我几乎把地毯都给掀个底掉，却依旧是一无所获。看来，只有问问打扫的丫鬟了。
文清逸来到商会的时候，众人正在讨论如何能够获得低成本的材料，来生产罗伯特先生的这批零件。
一向是没什么主意的文二老爷竟然自告奋勇，推荐了一个德国买办手里的原材料。
要说是英国人，文清逸还可以理解，因为文二夫人的父亲正是常年与英国人打交道的官员。可德国人，他二叔什么时候沾过边儿呢？
待众人都觉得这方案可行，经文二老爷一拍板儿，就定了下来。高兴之余，一向老实的文二老爷也向众人宣布了喜讯：“犬子与霍家千金，将于下月初六大婚，希望各位莅临道贺。”
满堂哗然，众商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文霍两家，即将联姻，这上海滩内，哪还有能抗衡的商家？
文清逸坐在一旁，心里倒是明澈起来。
霍晖之在德国留过学，能找到德国的买办当然不奇怪。
只不过，文浩源要是和霍家小姐成了亲，桐雨应该就死心了吧？
切，这种事，有什么值得自己高兴的？
文清逸使劲板了板嘴角想要上扬的趋势，可心里还是忍不住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且说苏子规答应了我的请求后，等他把仁心医院的病患都安排好，就穿上朴素而简单的衣服，径直去了疯人院。
他虽然是赫赫有名的外科医生，可毕竟没涉猎过神经科，所以刚一走进这阴森森的病院，也觉得气氛很是瘆人。
前台的护士并不认识苏子规，但这样俊秀的青年站在她面前，向她浅浅的一笑，她就立时感到有些目眩神迷。
“我可以见见一位叫阿九的姑娘吗？”苏子规彬彬有礼的问道。
护士立刻大开方便之门，点头应道：“当然，当然。”
当病房的铁门被打开时，阿九瑟缩在角落里，有些无助的看了看来人。
她如同等待屠宰的羔羊一样，害怕的无以复加。
苏子规走近了她一些，俯下身，低声说道：“别怕，阿九姑娘，是桐雨让我来看你的。”
阿九瞪大了眼睛，抬起了原本埋在两膝之间的脑袋，怯怯的扫了苏子规一眼。
许是没想到阿九脸上会有这么多的外伤，苏子规眉心一蹙，他从随身的小药箱里，拿出了简单的消毒药水，蹲在了阿九面前。“我是个医生，桐雨拜托我来，帮你治治伤。你把头抬高一点儿，我帮你上药。”
阿九乖乖的把伤口展露出来。
苏子规一边包扎伤口，一边恨恨的想道：对一个小姑娘，尚且下这样的狠手。文家人，还真是不把别人当人。
等阿九的皮肉伤差不多都处理了，苏子规又指了指她的嘴巴：“我检查一下你的喉咙，看还能不能再说话。张嘴，啊……”
苏子规探查了一下阿九的口腔，凝眉细思了一会儿，最后说道：“我知道有个配方，许能治好你。我今天先回去调出药水，明天再来给你治治嗓子。”
阿九拉住了苏子规的袖口，走到印着“注意防火”字样的消防栓前面，拼命指着“注意”两个字。
我以前读书时，也教阿九识过几个常用字。只不过，这丫头玩心忒重，大部分都还回给了我。如今，她竟还认得“注意”二字，我若在场，真是应该倍感欣慰了。
“注意，注意什么？”苏子规的悟性还是很不错的，“你是想提醒桐雨要注意？”顿了顿，他看着点头认可的阿九，又问，“注意谁？”
我跟着文二夫人身后走了进去，看着屋内的情形，不由得愣了一愣。
文夫人穿着锦缎制成的绛色长袖旗袍，随意的搭着一件羊毛披肩，她慵懒的倚坐在长椅上，腿上盖着厚厚的毛毯，脸上的妆容精致得体，已经完全没了上午见我的那种疲惫和虚弱，仿佛刚刚没了孩子的并不是她，而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当然了，走在我前面的文二夫人受到的惊吓似乎更夸张一些。她脸上的表情从幸灾乐祸到不可思议，从难以置信到勉强一笑，迅速的转变着。
“大嫂，你好些了吗？我听到消息，就赶紧来看看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文二夫人假惺惺的坐在椅子上，关切询问的同时，还不忘把手里闪亮的小包放到大腿上，像是无意的展露着上面华彩的宝石。
我在文家待了些日子，也认得一些好东西。这小包是前些日子，北平城一个归来华侨的妻子用来参加慈善晚会的款式，全国也就那么几件，多少名流太太想要花钱却也买不到。
文夫人屏退了下人，淡淡的瞟了一眼文二夫人手里的小包，慢悠悠的答道：“劳弟妹你挂心了，我已经没什么事了。”
文二夫人摆出一副惋惜的表情，叹了口气道：“大嫂，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可弟妹我还是不得不说说你。你怀着大哥的孩子，应该格外小心才是，可你偏要事事操劳抛头露面，结果呢，到底是没保住这个孩子，我们都是为你痛心啊！”
“弟妹说的我又何曾没有想过，”文夫人有些委屈的红了眼眶，她用手帕像模像样的抹了抹眼角，“可没办法呀，这偌大的家业，还有商会那一摊子事，除了我，没人能够顺利的接手呢。”
她这是说，除了她，文家再没有有本事的人了。
文二夫人的嘴角抽了抽，感觉要不是一贯养成的有涵养的形象，她应该此刻很想抓着文夫人的头发把她拎起来打一顿。
“大嫂这话未免说的太过了，清逸虽然年轻，但我们家文远可是大哥的亲兄弟，自古以来兄终弟及也是常事。至于女人，只有传宗接代才是要紧事。”文二夫人显然是早有准备，她略一停顿，便针锋相对起来。
文夫人雍容的一笑，并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她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我，吩咐道：“桐雨，你二叔母说了半天的话，你怎么还不给端杯茶来？”
我正要转身去倒，文二夫人却抢先说道：“不必了。”她从小包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请柬，递到了文夫人手中，“我这次来，一是想看看大嫂的身体如何，二是想把这喜讯告诉大嫂。”
文夫人打开看了一眼请柬，脸上的表情并无太大的变化：“哦？浩源与伊方终于要成亲了吗？这是好事呀。”
“当然是好事。”文二夫人喜上眉梢，她若有还无的瞟了我一眼，“虽然过程有许多波折，可终究还是有缘人才能终成眷属。”
我知道，她还对我与文浩源之间的不清不楚有所芥蒂，所以也不在意她的冷嘲热讽。我还是固执的添了一杯茶，送到了文二夫人面前的茶几上，淡淡的说了一句：“如此真是要恭喜二叔母如愿以偿了。”
文二夫人骄傲的抬了抬下巴，扭捏的站起了身，告辞道：“好了，我来也没别的事，就是提醒你们到时候来参加婚礼。我清逸侄子的婚礼，你们虽没邀请我们家，可我们不同，说到底，我们家文远，还是看重你这个大嫂的。”
她轻慢的一笑，扭着腰走了出去，她脊背挺直，俨然一只开屏的孔雀。
文夫人待她走远，脸上的笑意骤然一收，把那火红的请柬往茶几上一扔。
“桐雨，你怎么看这桩婚事？”文夫人的面色骤然就冷了下来，我似乎又看到了她的脆弱和真实。
我转了转眼珠，此刻只有我们两个人，也不妨说说我的真实想法：“霍家势力庞大，以后二叔他们有霍家撑腰，妈这个商会会长，怕不那么好当了。”
文夫人吁出一口气，像是认命一般有些泄气：“是吧，你也这样想。”她突然看着我，眸底闪过一抹流光，“我问你句实话，浩源对你是不是……”
“没有，他只是贪玩，戏弄我几次罢了。”我当机立断的摇了摇头。文夫人看似对我无话不谈，可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给我使绊子呢，这么要命的事，我自然不会告诉她。
“这样啊，”文夫人没掩饰她的失望，她盘算的抚了抚下颚，“只是这婚事这么急，总觉得有些蹊跷啊。”
我后来又敷衍了几句，就从文夫人的房间里退了出来。
若说起来，文二夫人不是还曾下药害过文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吗？如今来探病，只怕是心里都要乐开花了。
我是很佩服这些豪门的阔太太们，明明暗地里都巴不得你死我亡，可表面上却还是摆出推心置腹的模样。
不过说实话，文浩源会答应霍伊方的婚事，倒是我始料不及的。毕竟，前一阵儿他还总是信誓旦旦的要抢我到他身边呢。
咳，都是没有意义的话。大户人家的公子们，承诺都许的太轻易。
我回到卧室，看了看桌上摆的糖糕，又想起阿九来。
一个物件儿跃入了我的脑海，我赶忙四处找寻起来。
奇怪，阿九送给我的那块丝帕，怎么不见了？我还想着，有时间，自己把它补好的。
我几乎把地毯都给掀个底掉，却依旧是一无所获。看来，只有问问打扫的丫鬟了。
文清逸来到商会的时候，众人正在讨论如何能够获得低成本的材料，来生产罗伯特先生的这批零件。
一向是没什么主意的文二老爷竟然自告奋勇，推荐了一个德国买办手里的原材料。
要说是英国人，文清逸还可以理解，因为文二夫人的父亲正是常年与英国人打交道的官员。可德国人，他二叔什么时候沾过边儿呢？
待众人都觉得这方案可行，经文二老爷一拍板儿，就定了下来。高兴之余，一向老实的文二老爷也向众人宣布了喜讯：“犬子与霍家千金，将于下月初六大婚，希望各位莅临道贺。”
满堂哗然，众商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文霍两家，即将联姻，这上海滩内，哪还有能抗衡的商家？
文清逸坐在一旁，心里倒是明澈起来。
霍晖之在德国留过学，能找到德国的买办当然不奇怪。
只不过，文浩源要是和霍家小姐成了亲，桐雨应该就死心了吧？
切，这种事，有什么值得自己高兴的？
文清逸使劲板了板嘴角想要上扬的趋势，可心里还是忍不住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且说苏子规答应了我的请求后，等他把仁心医院的病患都安排好，就穿上朴素而简单的衣服，径直去了疯人院。
他虽然是赫赫有名的外科医生，可毕竟没涉猎过神经科，所以刚一走进这阴森森的病院，也觉得气氛很是瘆人。
前台的护士并不认识苏子规，但这样俊秀的青年站在她面前，向她浅浅的一笑，她就立时感到有些目眩神迷。
“我可以见见一位叫阿九的姑娘吗？”苏子规彬彬有礼的问道。
护士立刻大开方便之门，点头应道：“当然，当然。”
当病房的铁门被打开时，阿九瑟缩在角落里，有些无助的看了看来人。
她如同等待屠宰的羔羊一样，害怕的无以复加。
苏子规走近了她一些，俯下身，低声说道：“别怕，阿九姑娘，是桐雨让我来看你的。”
阿九瞪大了眼睛，抬起了原本埋在两膝之间的脑袋，怯怯的扫了苏子规一眼。
许是没想到阿九脸上会有这么多的外伤，苏子规眉心一蹙，他从随身的小药箱里，拿出了简单的消毒药水，蹲在了阿九面前。“我是个医生，桐雨拜托我来，帮你治治伤。你把头抬高一点儿，我帮你上药。”
阿九乖乖的把伤口展露出来。
苏子规一边包扎伤口，一边恨恨的想道：对一个小姑娘，尚且下这样的狠手。文家人，还真是不把别人当人。
等阿九的皮肉伤差不多都处理了，苏子规又指了指她的嘴巴：“我检查一下你的喉咙，看还能不能再说话。张嘴，啊……”
苏子规探查了一下阿九的口腔，凝眉细思了一会儿，最后说道：“我知道有个配方，许能治好你。我今天先回去调出药水，明天再来给你治治嗓子。”
阿九拉住了苏子规的袖口，走到印着“注意防火”字样的消防栓前面，拼命指着“注意”两个字。
我以前读书时，也教阿九识过几个常用字。只不过，这丫头玩心忒重，大部分都还回给了我。如今，她竟还认得“注意”二字，我若在场，真是应该倍感欣慰了。
“注意，注意什么？”苏子规的悟性还是很不错的，“你是想提醒桐雨要注意？”顿了顿，他看着点头认可的阿九，又问，“注意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