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没看黄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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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中，凌霄道人边夹菜边询问陆慈采了多少药材，陆慈放下筷子支吾着说只有半背篓，没有采到树灵芝和重楼，只有一些普通的天麻、猪苓、金线莲、何首乌。
凌霄道人面上也不见什么责怪之意，反而夹了块红烧肉放进陆慈碗里，陆慈心下乍暖，安心抡起筷子继续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凌霄道人又偏头殷切的对着静宛说要她下午和陆慈去启明山再搜寻采摘，说每逢谷雨将至、万物滋生之际，山野石壁上多有铁皮石斛的踪迹。又嘱咐她们穿戴好山靴劲履和防护手套，当心春蛇出没。
静宛和陆慈边吃边连连点头。
凌霄道人又吩咐周燕下午继续去后山开荒，说是要赶在谷雨前后赶紧种植出一批番薯。
周燕口中啪嗒啪嗒嚼着菜，含糊着应允。
最后才拉过雁儿搁在桌沿的闲手，面上一派标志性的和蔼慈祥:
“下午我要带着雁儿好好参观熟悉一下咱们这天福观！和咱们这地灵人杰的山山水水。”
雁儿叉开筷子正霍霍攻向豆芽菜的右手一顿，抬眸，看着凌霄道人满面慈笑的可亲模样，便也堆了笑，轻声应道:
“好”
凌霄道人又抬手在盘子里挑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笑眯眯的夹给雁儿，故作嗔怪道:
“雁儿，你怎么尽吃些豆腐、干笋、豆芽菜呀，为师的拿手菜可是这红烧肉呢！”
话落，凌霄道人倾入雁儿饭碗的筷子轻轻一松，红烧肉便欣然投入雁儿饭碗的怀抱。
雁儿笑笑道“师父，您做的红烧肉我吃了好几块呢！自然是极好吃的，不然我之前也不会口水横流呀！我和青木哥哥赶路的这几日，去的都是上等的驿站饭馆，红烧肉啊鱼啊，吃得有点腻味了！这干笋豆腐豆芽菜我倒觉得极其清甜，好像与外面吃的不同！”
雁儿不假思索的就脱口而出。可说完的下一秒雁儿就一副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下来的懊悔表情。
“看你三句不离木儿，当真是对木儿用情至深！从你老家到咱们这，路途遥远崎岖，驿站并不多，看来是木儿就着驿站来张驰着赶路的，生怕懈怠了咱们雁儿呢！”
果然，只要提起青木哥哥就开始揶揄打趣了！
雁儿懵脸一红，尴尬无比，之前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嘴巴这么不听使唤，雁儿懊恼得在心里抽了自己一耳光。
凌霄道人只觉着雁儿是害臊，也不作多想，微笑着放下碗筷，
“你们好生吃着，为师去烧壶水给你们泡今年的第一批新茶”
轻轻抽身去烧水泡饭后茶去了。
四个人仪容一松，莫名自在了许多。
周燕率先举手，浑沦吞枣似的咽下满嘴的食物，急迫道:
“识货！这是我耗费整整五日精心钻研出的豆芽，自然比山外的好吃！嘿嘿”
众人抬眸哑然，只觉得这人反射弧有点长。
大师姐静宛睨了一眼，拆台打趣道:
“还不是仰仗咱们飞练峡的泉水！谁用这泉水都能捣鼓出这么清甜的豆芽菜！”
周燕不满的嘟囔着:“你以为水一泡就完事啊，这也是需要技术的好吗？要泡整整四天，每天还要准时换四遍水，你以为不需要力气和精力吗？我这样劳心劳力，居然被你说的这么轻巧。要不，下次你来弄。哼！”说到四天四遍的时候气愤的竖起四根手指，伸到静宛面前。
静宛斜眼撇了一下嘴，冷哼道:“弄就弄，谁不会！”便不再理会她。
周燕别过脸，也冷哼一声。
雁儿失色的瞅着这无端吵起来的两人，怎么师父在的时候是一个样，师父不在的时候又是一个样啊？不过又一边暗自庆幸她们只是继续了豆芽菜极其清甜的问题，并没有继续师父口中的木儿用情至深的问题。雁儿悄悄用手背擦擦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她们讨论完这个话题，又转而攻向另一个她不想听到的话题。
半晌，四人都只各怀心事的埋头默默扒饭。
一眨眼功夫，凌霄道人含笑领着一位年约五十左右身着缁色漳缎素锦所制衣裙的妇人款款而来，那妇人堆着一脸的笑，见了屋里的道姑们就连连点头颔首道“小道长们好啊，好久不见了，老身可真是想念你们呐”
凌霄道人特地往前抽了把椅子拖到饭桌边，搀扶着妇人坐下。
妇人脸上一副盛情难却的表情，皱纹也更慈祥了。
静宛看了师父一眼，赶紧起身去抽筷子拿饭碗。
周燕眨了眨眼，回忆起这是两个月前来观里买过药材的主雇，她需求量特别大一下买了好几筐，出手也自然阔绰，至今银子沉甸甸的手感还历历在手呢！周燕突然对着那妇人怒放一个微笑，见静宛拿来了碗筷，蹭的一下，连夹两块红烧肉，笔直投掷到妇人碗里，口中只道:
“嘿嘿，吃好喝好，别客气”
妇人是个和气人，看到憨态可掬的小道姑如此热情款待，当下也笑得合不拢嘴。
又转头对着静宛道了声谢，又瞄了瞄雁儿，不瞄还好，这一瞄让她的眼睛都直了，这姑娘真是美得惊为天人啊！不过立刻又默默的思忖，怎么这么好看的女娃居然要出家当道姑吗？哎哟，造孽哟！
雁儿自诩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但余光蓦然瞥见妇人用毫不掩饰的目光对着自己来回上下打量时，这让雁儿突然萌生出自己是卖货郎背篓里的某个商品物件的错觉，但自己得淡定不是，入了观就等于一只脚踏上了武学的路，也就说明自己是个准江湖客了。面对生人打量审视的目光时怎么可以怕生露怯呢！应该从容不迫的迎难直上才显气概嘛，为了江湖人的颜面，雁儿正经八百的慢慢仰起头，然后，冲她甜甜一笑，这样就算打过招呼了，也表示我不喜欢你这样盯着我看，请你收回赤裸裸的目光。
妇人收到雁儿表情发出的话语后，尴尬的一笑，便低下头去动自己吃饭的家伙们。
妇人方才以来得仓促没有报备为由推辞饭食之时，凌霄道长已劝解着说是因着收了新徒弟特地加了餐加了量的，是以绝对是够吃的。妇人才犹豫着跟随她进了灶屋。又看到桌子上每个菜都满满当当的溢出了盘角，看来凌霄道长这次并没有说大话，那么多的肉想来凌霄道人是真下了血本的，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妇人便才开始真的下了筷子。
凌霄道人扔下客人便又捣鼓她的新茶去了，本来气氛是自如的，因着半路又杀出个客人，是以几个人便都只面带微笑着文质彬彬着默默吃饭。
饭末，最后一块红烧肉还孤独的躺在菜盘子里无人问津，陆慈余光瞄了一个来回，目光多番确定它是一块孤独的红烧肉后，便也不好意思出头去当这个贪婪的人。只是夹其他菜的时候，游走的余光总能不经意落向那。不见底，这是凌霄道人的规矩，有客人在的时候，绝不可以把菜全部吃光，每个盘子里必须要剩一点儿，这是体面。当然如果客人硬要没礼貌的吃到见底，那凌霄道人会说，看咱们的伙食是多么可口客人都舍不得浪费一丁点。
雁儿的余光悄咪咪的洞悉到了陆慈的小九九，风驰电掣间，手起筷落，那红烧肉就被牢牢夹击在雁儿紧攥的两根筷脚中，作势要丟进口中。陆慈原本低着的头骤然一抬，果然她一直在用余光觊觎着这块肥美。
雁儿只是想验证一下陆慈是否如她所料的是个馋猫，断定后，便将夹着红烧肉的手高高举起，正想着跨越隔阂递给陆慈。突然静宛、周燕二人不约而同瞪向红烧肉，视线再顺着筷子滑向雁儿，两个人都是一副你闯祸了的表情。
雁儿唇锋一勾，把筷子上的肉轻轻放到陆慈碗里，“给你吃！剩着多浪费！”面容无比庄重和真挚。
陆慈征征的眨巴了一下眼睛，又把肉夹回雁儿碗里，“我不吃，你吃吧！”
雁儿只当她是不好意思而故作推辞！再一次把肉夹到她碗里，哪知她又重复上次的动作，毫不留情的把肉又退给了雁儿。
雁儿心想都推辞过两次了，清高客气的意思委实也到了，就像过年走亲戚一样，到最后还不是开心的接过压岁糖果不亦乐乎？便第三次将红烧肉夹向陆慈！谁知这一次还没跨过陆慈的碗边，就被她的手背挡住了去往碗口的路，并且陆慈的眼角眉梢都挂上了一抹才不上你当的愤蔑之色。
状况外的雁儿大惑不解，这人怎么这样不识好歹！正欲发作之时，耳尖听到脚步声的静宛周燕突然纷纷给雁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把红烧肉放回到菜盘子里。这下雁儿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擦着这无比尴尬的时刻，师父提着一壶滚茶幽幽的就飘了进来，嘴角一高一低地勾着笑，煞有介事道:
“闻到了没有？淡雅中透着浓郁，浓郁中透着淡雅，这可是今年开春初雨后的第一泡新茶，”说着，兴奋的捏起大茶壶的盖子，再用茶盖作扇将腾起的热气徐徐扇向众人。眉眼间一派自我陶醉和自我肯定。
动作来回间，凌霄道人自然也看到了桌前定格着的一幕。眉毛微挑，视线顺着众人的目光焦点牢牢锁定在雁儿筷子上的红烧肉身上。眼眸中放出一抹古怪的光。冥想一刹，绽放一个极其慈祥和蔼的笑容。
“借花献佛！……雁儿，看来为师的手艺当真不错。慈儿你再推辞就是太不懂事了”又对着陆慈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
陆慈口微张着，一副了解了的表情，慢慢收起覆在饭碗上的手掌。
静宛讶然扫了一眼慈眉善目的凌霄道人，瞳眸中交集着不明情绪。
周燕只眼珠子转一圈就又埋头苦吃，筷筷都攻向被葱花蒜蓉簇拥着的鲜美鳊鱼。
凌霄道人懒得管她们，一颗心只扑在品茗这件雅事上，幽幽背过身独自捣鼓着橱柜里的茶盅。
雁儿懵然着，见陆慈拿开了手，颤巍巍的筷子又不死心的再一次将红烧肉慢吞吞的伸向陆慈的饭碗，眼睛却是虎视眈眈紧盯着陆慈的表情随机应变，果然，她这次没有再推辞了！不止没有推辞，她的眼底还悄咪咪闪过了一丝开怀酣畅之色！雁儿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地了。
静宛挑了一下眉毛，不置可否的将手里碗筷朝桌面一放，揣起手转身对旁边的周燕道:
“师妹，我去房里收拾换装，你等下来寻我便是”
周燕只“哦”了一声，自顾自吃她的饭。
雁儿闻言赶紧别过头，脸上堆起可掬的笑容，彬彬有礼的对着静宛说:“师姐，你这就吃完了？”
静宛眸子都不抬只“嗯”了一声，又和气的对着那还在慢条斯理用着饭的妇人颔了一下首，之后才抬脚步出灶屋。
雁儿闷气的撇了一下嘴，碰了一鼻子灰的感觉真不好受。这大师姐貌似是真的很难相处啊。
雁儿苦着脸扒完最后一口饭。
只听周燕打了个饱嗝，筷子大幅度横跨豆腐盘子笔直伸向鳊鱼的尾巴，雁儿回头瞄着，只体恤她辛苦。便径直端起鱼盘子朝周燕递去。“燕子师姐，一筷子一筷子的夹多麻烦，反正陆慈师姐和这位施主不爱鱼，你不如直接倒进饭碗里多痛快”
周燕鼓动腮帮子咀嚼着抬头，“大雁师妹！我不能这么没家教！师父说不可以往饭碗里倒菜！……也不可以把盘子吃得见底儿”周燕无比真挚的开诚布公。
雁儿张着口，轻轻“啊”了一下。端着鱼盘子的手定在了空气中。
“还……还有这样的规矩吗？”
“我刚来的时候，第一次和师父师姐们吃饭，就因着吃光了盘子而被师父斥责没教养！”
雁儿低头看到掐着鱼盘子的大拇指都浸到鱼汤里了，嘴角抽动了一下，自己怎么如此粗鲁不堪。再瞅瞅身旁那妇人温文尔雅的样子，连拿筷子都是用的兰花指！又想到师父刚才望着自己筷子上的红烧肉时那古怪的表情，一瞬间雁儿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也难怪陆慈刚开始会死命的推辞婉拒了。
自己只是想讨好一下她们拉近一下距离，日后才能过得舒心些，怎么就好心办了坏事呢！怎么第一次在一起吃饭就留下这么恶劣的印象呀，大伙儿会不会真当自己是个粗鄙没教养之人啊。雁儿重重的叹了口气。别人说出门要看黄历，我看这拜师也得看黄历！前有与青木哥哥瓜田李下之嫌，后有吃饭时的粗陋之疑，这生活可当真是起起落落。这老天也是公平得很，上午刚给了颗甜枣，下午就啪啪的给两巴掌！
饭中，凌霄道人边夹菜边询问陆慈采了多少药材，陆慈放下筷子支吾着说只有半背篓，没有采到树灵芝和重楼，只有一些普通的天麻、猪苓、金线莲、何首乌。
凌霄道人面上也不见什么责怪之意，反而夹了块红烧肉放进陆慈碗里，陆慈心下乍暖，安心抡起筷子继续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凌霄道人又偏头殷切的对着静宛说要她下午和陆慈去启明山再搜寻采摘，说每逢谷雨将至、万物滋生之际，山野石壁上多有铁皮石斛的踪迹。又嘱咐她们穿戴好山靴劲履和防护手套，当心春蛇出没。
静宛和陆慈边吃边连连点头。
凌霄道人又吩咐周燕下午继续去后山开荒，说是要赶在谷雨前后赶紧种植出一批番薯。
周燕口中啪嗒啪嗒嚼着菜，含糊着应允。
最后才拉过雁儿搁在桌沿的闲手，面上一派标志性的和蔼慈祥:
“下午我要带着雁儿好好参观熟悉一下咱们这天福观！和咱们这地灵人杰的山山水水。”
雁儿叉开筷子正霍霍攻向豆芽菜的右手一顿，抬眸，看着凌霄道人满面慈笑的可亲模样，便也堆了笑，轻声应道:
“好”
凌霄道人又抬手在盘子里挑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笑眯眯的夹给雁儿，故作嗔怪道:
“雁儿，你怎么尽吃些豆腐、干笋、豆芽菜呀，为师的拿手菜可是这红烧肉呢！”
话落，凌霄道人倾入雁儿饭碗的筷子轻轻一松，红烧肉便欣然投入雁儿饭碗的怀抱。
雁儿笑笑道“师父，您做的红烧肉我吃了好几块呢！自然是极好吃的，不然我之前也不会口水横流呀！我和青木哥哥赶路的这几日，去的都是上等的驿站饭馆，红烧肉啊鱼啊，吃得有点腻味了！这干笋豆腐豆芽菜我倒觉得极其清甜，好像与外面吃的不同！”
雁儿不假思索的就脱口而出。可说完的下一秒雁儿就一副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下来的懊悔表情。
“看你三句不离木儿，当真是对木儿用情至深！从你老家到咱们这，路途遥远崎岖，驿站并不多，看来是木儿就着驿站来张驰着赶路的，生怕懈怠了咱们雁儿呢！”
果然，只要提起青木哥哥就开始揶揄打趣了！
雁儿懵脸一红，尴尬无比，之前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嘴巴这么不听使唤，雁儿懊恼得在心里抽了自己一耳光。
凌霄道人只觉着雁儿是害臊，也不作多想，微笑着放下碗筷，
“你们好生吃着，为师去烧壶水给你们泡今年的第一批新茶”
轻轻抽身去烧水泡饭后茶去了。
四个人仪容一松，莫名自在了许多。
周燕率先举手，浑沦吞枣似的咽下满嘴的食物，急迫道:
“识货！这是我耗费整整五日精心钻研出的豆芽，自然比山外的好吃！嘿嘿”
众人抬眸哑然，只觉得这人反射弧有点长。
大师姐静宛睨了一眼，拆台打趣道:
“还不是仰仗咱们飞练峡的泉水！谁用这泉水都能捣鼓出这么清甜的豆芽菜！”
周燕不满的嘟囔着:“你以为水一泡就完事啊，这也是需要技术的好吗？要泡整整四天，每天还要准时换四遍水，你以为不需要力气和精力吗？我这样劳心劳力，居然被你说的这么轻巧。要不，下次你来弄。哼！”说到四天四遍的时候气愤的竖起四根手指，伸到静宛面前。
静宛斜眼撇了一下嘴，冷哼道:“弄就弄，谁不会！”便不再理会她。
周燕别过脸，也冷哼一声。
雁儿失色的瞅着这无端吵起来的两人，怎么师父在的时候是一个样，师父不在的时候又是一个样啊？不过又一边暗自庆幸她们只是继续了豆芽菜极其清甜的问题，并没有继续师父口中的木儿用情至深的问题。雁儿悄悄用手背擦擦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她们讨论完这个话题，又转而攻向另一个她不想听到的话题。
半晌，四人都只各怀心事的埋头默默扒饭。
一眨眼功夫，凌霄道人含笑领着一位年约五十左右身着缁色漳缎素锦所制衣裙的妇人款款而来，那妇人堆着一脸的笑，见了屋里的道姑们就连连点头颔首道“小道长们好啊，好久不见了，老身可真是想念你们呐”
凌霄道人特地往前抽了把椅子拖到饭桌边，搀扶着妇人坐下。
妇人脸上一副盛情难却的表情，皱纹也更慈祥了。
静宛看了师父一眼，赶紧起身去抽筷子拿饭碗。
周燕眨了眨眼，回忆起这是两个月前来观里买过药材的主雇，她需求量特别大一下买了好几筐，出手也自然阔绰，至今银子沉甸甸的手感还历历在手呢！周燕突然对着那妇人怒放一个微笑，见静宛拿来了碗筷，蹭的一下，连夹两块红烧肉，笔直投掷到妇人碗里，口中只道:
“嘿嘿，吃好喝好，别客气”
妇人是个和气人，看到憨态可掬的小道姑如此热情款待，当下也笑得合不拢嘴。
又转头对着静宛道了声谢，又瞄了瞄雁儿，不瞄还好，这一瞄让她的眼睛都直了，这姑娘真是美得惊为天人啊！不过立刻又默默的思忖，怎么这么好看的女娃居然要出家当道姑吗？哎哟，造孽哟！
雁儿自诩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但余光蓦然瞥见妇人用毫不掩饰的目光对着自己来回上下打量时，这让雁儿突然萌生出自己是卖货郎背篓里的某个商品物件的错觉，但自己得淡定不是，入了观就等于一只脚踏上了武学的路，也就说明自己是个准江湖客了。面对生人打量审视的目光时怎么可以怕生露怯呢！应该从容不迫的迎难直上才显气概嘛，为了江湖人的颜面，雁儿正经八百的慢慢仰起头，然后，冲她甜甜一笑，这样就算打过招呼了，也表示我不喜欢你这样盯着我看，请你收回赤裸裸的目光。
妇人收到雁儿表情发出的话语后，尴尬的一笑，便低下头去动自己吃饭的家伙们。
妇人方才以来得仓促没有报备为由推辞饭食之时，凌霄道长已劝解着说是因着收了新徒弟特地加了餐加了量的，是以绝对是够吃的。妇人才犹豫着跟随她进了灶屋。又看到桌子上每个菜都满满当当的溢出了盘角，看来凌霄道长这次并没有说大话，那么多的肉想来凌霄道人是真下了血本的，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妇人便才开始真的下了筷子。
凌霄道人扔下客人便又捣鼓她的新茶去了，本来气氛是自如的，因着半路又杀出个客人，是以几个人便都只面带微笑着文质彬彬着默默吃饭。
饭末，最后一块红烧肉还孤独的躺在菜盘子里无人问津，陆慈余光瞄了一个来回，目光多番确定它是一块孤独的红烧肉后，便也不好意思出头去当这个贪婪的人。只是夹其他菜的时候，游走的余光总能不经意落向那。不见底，这是凌霄道人的规矩，有客人在的时候，绝不可以把菜全部吃光，每个盘子里必须要剩一点儿，这是体面。当然如果客人硬要没礼貌的吃到见底，那凌霄道人会说，看咱们的伙食是多么可口客人都舍不得浪费一丁点。
雁儿的余光悄咪咪的洞悉到了陆慈的小九九，风驰电掣间，手起筷落，那红烧肉就被牢牢夹击在雁儿紧攥的两根筷脚中，作势要丟进口中。陆慈原本低着的头骤然一抬，果然她一直在用余光觊觎着这块肥美。
雁儿只是想验证一下陆慈是否如她所料的是个馋猫，断定后，便将夹着红烧肉的手高高举起，正想着跨越隔阂递给陆慈。突然静宛、周燕二人不约而同瞪向红烧肉，视线再顺着筷子滑向雁儿，两个人都是一副你闯祸了的表情。
雁儿唇锋一勾，把筷子上的肉轻轻放到陆慈碗里，“给你吃！剩着多浪费！”面容无比庄重和真挚。
陆慈征征的眨巴了一下眼睛，又把肉夹回雁儿碗里，“我不吃，你吃吧！”
雁儿只当她是不好意思而故作推辞！再一次把肉夹到她碗里，哪知她又重复上次的动作，毫不留情的把肉又退给了雁儿。
雁儿心想都推辞过两次了，清高客气的意思委实也到了，就像过年走亲戚一样，到最后还不是开心的接过压岁糖果不亦乐乎？便第三次将红烧肉夹向陆慈！谁知这一次还没跨过陆慈的碗边，就被她的手背挡住了去往碗口的路，并且陆慈的眼角眉梢都挂上了一抹才不上你当的愤蔑之色。
状况外的雁儿大惑不解，这人怎么这样不识好歹！正欲发作之时，耳尖听到脚步声的静宛周燕突然纷纷给雁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把红烧肉放回到菜盘子里。这下雁儿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擦着这无比尴尬的时刻，师父提着一壶滚茶幽幽的就飘了进来，嘴角一高一低地勾着笑，煞有介事道:
“闻到了没有？淡雅中透着浓郁，浓郁中透着淡雅，这可是今年开春初雨后的第一泡新茶，”说着，兴奋的捏起大茶壶的盖子，再用茶盖作扇将腾起的热气徐徐扇向众人。眉眼间一派自我陶醉和自我肯定。
动作来回间，凌霄道人自然也看到了桌前定格着的一幕。眉毛微挑，视线顺着众人的目光焦点牢牢锁定在雁儿筷子上的红烧肉身上。眼眸中放出一抹古怪的光。冥想一刹，绽放一个极其慈祥和蔼的笑容。
“借花献佛！……雁儿，看来为师的手艺当真不错。慈儿你再推辞就是太不懂事了”又对着陆慈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
陆慈口微张着，一副了解了的表情，慢慢收起覆在饭碗上的手掌。
静宛讶然扫了一眼慈眉善目的凌霄道人，瞳眸中交集着不明情绪。
周燕只眼珠子转一圈就又埋头苦吃，筷筷都攻向被葱花蒜蓉簇拥着的鲜美鳊鱼。
凌霄道人懒得管她们，一颗心只扑在品茗这件雅事上，幽幽背过身独自捣鼓着橱柜里的茶盅。
雁儿懵然着，见陆慈拿开了手，颤巍巍的筷子又不死心的再一次将红烧肉慢吞吞的伸向陆慈的饭碗，眼睛却是虎视眈眈紧盯着陆慈的表情随机应变，果然，她这次没有再推辞了！不止没有推辞，她的眼底还悄咪咪闪过了一丝开怀酣畅之色！雁儿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地了。
静宛挑了一下眉毛，不置可否的将手里碗筷朝桌面一放，揣起手转身对旁边的周燕道:
“师妹，我去房里收拾换装，你等下来寻我便是”
周燕只“哦”了一声，自顾自吃她的饭。
雁儿闻言赶紧别过头，脸上堆起可掬的笑容，彬彬有礼的对着静宛说:“师姐，你这就吃完了？”
静宛眸子都不抬只“嗯”了一声，又和气的对着那还在慢条斯理用着饭的妇人颔了一下首，之后才抬脚步出灶屋。
雁儿闷气的撇了一下嘴，碰了一鼻子灰的感觉真不好受。这大师姐貌似是真的很难相处啊。
雁儿苦着脸扒完最后一口饭。
只听周燕打了个饱嗝，筷子大幅度横跨豆腐盘子笔直伸向鳊鱼的尾巴，雁儿回头瞄着，只体恤她辛苦。便径直端起鱼盘子朝周燕递去。“燕子师姐，一筷子一筷子的夹多麻烦，反正陆慈师姐和这位施主不爱鱼，你不如直接倒进饭碗里多痛快”
周燕鼓动腮帮子咀嚼着抬头，“大雁师妹！我不能这么没家教！师父说不可以往饭碗里倒菜！……也不可以把盘子吃得见底儿”周燕无比真挚的开诚布公。
雁儿张着口，轻轻“啊”了一下。端着鱼盘子的手定在了空气中。
“还……还有这样的规矩吗？”
“我刚来的时候，第一次和师父师姐们吃饭，就因着吃光了盘子而被师父斥责没教养！”
雁儿低头看到掐着鱼盘子的大拇指都浸到鱼汤里了，嘴角抽动了一下，自己怎么如此粗鲁不堪。再瞅瞅身旁那妇人温文尔雅的样子，连拿筷子都是用的兰花指！又想到师父刚才望着自己筷子上的红烧肉时那古怪的表情，一瞬间雁儿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也难怪陆慈刚开始会死命的推辞婉拒了。
自己只是想讨好一下她们拉近一下距离，日后才能过得舒心些，怎么就好心办了坏事呢！怎么第一次在一起吃饭就留下这么恶劣的印象呀，大伙儿会不会真当自己是个粗鄙没教养之人啊。雁儿重重的叹了口气。别人说出门要看黄历，我看这拜师也得看黄历！前有与青木哥哥瓜田李下之嫌，后有吃饭时的粗陋之疑，这生活可当真是起起落落。这老天也是公平得很，上午刚给了颗甜枣，下午就啪啪的给两巴掌！